直到我墜入了一個夢境，我看不清結局。懵懵懂懂的紅晶也並不是一無所知的，她也感覺到了母親和葉振的交流，只是一直沒有去細看而已。各個學科也教得很快，紅晶也練就了一副亂中求靜的本事，上課記好筆記，下課作業休息，課間看看葉振，看看他風風火火的身影，“總是一個人撐在走廊上。”紅晶有時候想撫摸他的影子，卻可望而不可即。“你知道一個人等待的感覺嗎？”這種偶然的神傷會把人牽入回憶。

又是那個冬天，紅晶照例每天課間去開水房打水，她在做操前把水杯放在樓梯上，做完操再去，走在臉上，紅晶並沒有什麽時間去想葉振為什麽拒絕了她，為什麽她總是一個人，這總是徒勞的。寒冷的冬日裏，開水房的人總是很多，紅晶總要見縫插針地去接水，再左右逢源地擠出來。她捂著藍蘭花的瓷杯，杯子外還有一層玻璃，可以隔熱，水杯總是處在適宜的溫度。紅晶每次走回來總是走最裏面的樓梯，因為這樣就可以從正門看見葉振的臉了。走在路上，一樓到三樓，她會對著水杯的玻璃蓋子看看自己的臉，以免有什麽不潔，也為了葉振會看到。走進班級裏，看到葉振安安靜靜地坐在座位上，看到紅晶來了，才又出去。紅晶自分葉振是在等她，每每她打水回來，他總是在那裏。這讓紅晶的心不由得溫暖起來，“等待的愛情，我願陪伴你，直到溫暖成花。”

每每上課了葉振才回來，她也不好奇葉振是去幹什麽去了，就像一個賢惠的妻子，安然地坐在家裏等待丈夫歸來。她總是會給葉振一個溫柔的目光，葉振也看看她，又開始了新的一堂課。他坐在她後面，微妙的心靈感應，一絲紅線。葉振的聲音說：“她怎麽樣？”旁邊的方知音的聲音回答說：“賢妻良母。”紅晶不由得欣喜了起來，這是大家對她的肯定。

甜蜜的日子總是那樣的短暫，一個假期下來，紅晶又害了相思病。耳邊的幻聽又不停，紅晶雖強打著精神學習，但晚上一回到家裏，做完作業就軟了下來。紅晶母親看了也很心急，就帶著她，向老師請了假，坐車去安平看病。看了醫生，開了幾服藥，紅晶和母親坐公交車往汽車站趕。紅晶拉著車上的拉環，卻聽見石景和葉振的聲音，看時間他們還在上課，石景的聲音說：“你叫叫看。”葉振的聲音大聲叫道：“我愛你！”一連叫了好幾聲。紅晶原本認為情人之間愛不會輕易說出口，更不要說“我愛你”了。她想葉振既是個深沈的人，更不會把這樣的話放在嘴邊，這時候一下聽到了，又喜又驚，恨不得就在車上大笑起來，不過她還是忍住了。

還記得在學校時葉振曾叫好多男生對紅晶說我愛你。其實葉振的聲音之前也對紅晶說過。那真是一個下午耳邊都是陸陸續續的“我愛你”“我愛你”……不過每一次紅晶都可以分辨出其他男生的聲音，不管是熟人還是生人。是像她猜想的那樣為了驗證紅晶的心嗎？

晚上，吃了藥的紅晶又昏昏沈沈地睡去了，母親一個人在客廳給葉振發短信。

紅晶早上睡到七點才起來，現在的她已經沒辦法再做一個“賢妻良母”了。耳邊的聲音從睜開眼睛就開始吵嚷，是陳震的聲音在“聽”她，“怎麽還不起床啊？陳震！陳震！”紅晶被這聲音鬧醒，她知道他們又聽了她一夜的夢境。忙忙的洗臉刷牙吃飯上學，紅晶又在上課鈴響的時候到班上，葉振早就坐在座位上了。人說相思病難醫，可是見到了情人，還是有病癥。紅晶現在就是有些幻聽，母親說就把他們當做是廣播，可聽可不聽吧。權當做是一種安慰的話吧。“可能是我這些年□□靜的報應？所以給我弄來了這些聲音？”紅晶只不解，下了課也只是靜靜的出神。

課間，班級裏在放歌聽，紅晶自己躲出去到二樓背書，二樓有兩個文科班，他們不太勤奮，但也有一個女生在外面背書。耳邊的聲音不只是認識的同學，還有老師。這時候範老師、王老師都被葉振請來聽紅晶。這就像一個人看著紅晶的一舉一動，讓她覺得很不自在，但還是可以自主的。背完了歷史，她又開始漫想。她想最近學的《長恨歌》，想哪楊貴妃的花容月貌，卻落得馬嵬身死，佛堂自縊，誠為可嘆。也想到葉振，當時範老師上課的時候，給大家放了錄音，放完了又問大家怎麽樣，紅晶只聽見葉振說：“紅顏禍水。”紅晶心裏一驚，“她對女人都是這樣的態度？那麽我呢？”前面的章詩旎扭著身子，嘴裏嘟囔著，好像在反駁葉振：“才不是呢。”

“在天願作比翼鳥，在地願為連理枝。天長地久有時盡，此恨綿綿無絕期。”這樣的愛情誓言，足以令人動容，花前月下，天長地久，難道不是她心中所想？可紅晶還記得葉振的生日書上的話：永恒不變的愛情，絕不是本日生所追求的目標。“可是我想要。”“他有他的海闊天空，我又該在哪裏？天生浪子，不羈風流，就容我，伴他一場吧。”

紅晶看著操場上打籃球的人，尋找著葉振的影子。尋尋覓覓，冷冷清清，淒淒慘慘戚戚。突然一個反手一擲，紅晶發現了葉振。葉振打籃球的姿勢也是有些特別，一運，二沖，三則猴子撈月，再看看有沒有扔進去。她還想那個夏天，正滿臉大汗的擦了回來，班上同學也都從最裏面的那把樓梯上走回來，正巧紅晶從二樓走來，她心裏正想著會不會遇到葉振，只見葉振的臉出現在他眼前。葉振很是陽光地向她打招呼，明媚如昨，紅晶有些害羞，並沒有回應。

紅晶先把書放回班上，自己去二樓上廁所，回來已經上課了，還是在那個地方，紅晶又一次看見了葉振。“這是葉振嗎？怎麽這麽像陳文濤？”白白的臉，學霸的氣質。不過還是向他打招呼了，葉振看著她，點點頭，自己跑上去了。紅晶自己走回去，心想怎麽這麽像她的小學同學。小學的時候去省城了，聽說學習很好，還考上了省城裏的一中，在高手如林的一中還常常拿第一名。

星期五的晚上，紅晶一個人在房間裏背書。背書這件事對她來說也不是難事，所以她的思維常常跑走。她總是在想葉振，“他的名字，振，就是振奮宇內，光耀九州的意思。他也是個不甘屈於人下的人，一日登臨極位，成了皇帝，必定有千萬民眾景仰。”“我的志向也不想嫁給一個普通的男人，小時候有人說過我命裏大貴，若是依傍他，一日母儀天下，必為賢後，也算是了了我的心願。”“做官當做執金吾，娶妻當娶陰麗華。他若是光武帝劉秀，我就是陰麗華，那麽會不會有一個郭聖通呢？”

耳邊的聲音聽了紅晶的內心，也感到很驚訝。“厲害厲害……”紅晶的心裏又想：“葉振會不會有娃娃親呢？”她向幻聽詢問到。“沒有啊沒有啊……”但是紅晶全然不顧，自己又沈浸在幻想中。

葉振家在農村，小時候父母給他訂了一個娃娃親，女方是鄰村的郭家，有一女，名喚采萍，葉振與郭采萍兩小無猜，很是般配。後來，葉振因為家中變故，輾轉在親戚家寄住，也沒有再見到采萍。葉振長大了，回家時聽母親說郭采萍現在學習很好，在省城一中讀書……

紅晶正這樣幻想著，腦海中就看到一個不是那麽漂亮，但很有學霸氣質的一個女孩，正在聽英語。紅晶不管那麽多，直接就叫郭采萍。那時她想到什麽人，耳邊就有什麽人的聲音。郭采萍沒有理她，紅晶繼續叫，還在腦海裏用魔法和郭采萍對戰，手舞足蹈……也真是瘋得不行了。直到母親推開門叫她，才讓這一場鬧劇停下。曾風采的聲音說：“夠了……沒？”“嗯。”就在紅晶回覆之後的一分鐘內，她又完全忘記了剛才的事。

如果生命，只能是一抹塵埃，那麽願風裁塵，寄往天涯。到了周末，陽春三月，漢服社的同好們又一起出去踏青拍照看風景。這次去的是一個古民居，那裏有一個太極臺，紅晶身著漢服，披著披帛，在中間旋轉起舞。“廣開兮天門，紛吾乘兮玄雲。高飛兮安翔，乘清氣兮禦陰陽。”這是屈原《九歌·大司命》裏一句話。風華來招，香風四溢，紅晶就好像是天上的神女，飄飄欲仙，浩浩若雲。偶然一臨人間，便百鳥啁啾，群芳榮華，只可惜葉振對這些沒興趣，也不曾看見紅晶的清影，若是幸得一遇，又將如何？

閶闔春風起，蓬萊雪水消。相將折楊柳，爭取最長條。一群人走走停停，好不熱鬧，心靈手巧的江語亭還采了柳條編柳籃，她和紅晶坐在水亭裏，紅晶看著她的手上下翻飛著，心裏的那些事也差不多忘了。青磚白墻的小院，幽靜的廊子裏，灌木長出紅紅的珊瑚豆子，累墜可愛。紅晶一個人走著。只待她回眸一笑，正在為她拍照的同好按下了快門。夏黛坐在樹頭，身上的飄帶垂得很長，油紙傘隨意地放在樹杈裏。她望著遠方天空，安靜地自尋意趣。

轉過爬著爬山虎的白墻，走在石階上，靜水流深，庭院中的桃花開了，江語亭自立於庭樹之下，風流裊娜，娉娉婷婷，有不施粉黛之美。山子石下，梅齡拿著古卷自觀。花瓣落了一地，只惜無人來收。小閣幽窗，一處靜室，紅晶和語亭閑話飲茶。窗前垂著湘簾，濃濃淡淡的茶香芬芳馥郁，竟比沈水檀香還要清幽，引得一眾姊妹來。或撫琴，或下棋，或揮毫，或作畫。

都說夏黛在小池邊釣魚，引得梅齡去看。夏黛說：“安靜點，別動，魚要上鉤了。”語亭招呼著紅晶一起去看，語亭說著要嚇嚇她們。語亭踮起腳尖，“哇”地一聲，魚都被嚇走了。夏黛氣急敗壞地說：“語亭你怎麽回事啊？好好的魚都跑了。”紅晶走過來，只一笑，梅齡也忍不住笑了起來，大家就當做一個笑話過了。

梅齡正在橋上看錦鯉，還用手裏的饅頭給魚餵食。她看著魚一口吃下她扔的饅頭，不自覺地笑了。一片瓊花漫漫無際，花香隨風。莫逸風正在其間吹笛。“曲罷三分酒未嘗。”紅晶笑著走進他。莫逸風也停了下來，回詩道：“未言一句分外茫。”“這曲子叫做什麽？”“《姑蘇行》。是講江南美景的。”“久仰大名，也真是百聞不如一見了。有幸聽到你的清音。”“不敢不敢，小生也是閑來無事的玩意，沒有什麽能耐。”“也真是謙虛。”莫逸風是丘洲高校界的美男子，又多才多藝，且吹得一曲好笛，人莫能及。加入漢服社也許久了，紅晶一直沒來得及說話，這一次也是很巧。

到了中午，玩了一個上午的一群人一起去素齋館吃飯。那裏的菜都是素菜，很健康衛生，一直都被圈裏的人所推崇。莫逸風坐在紅晶的對面，紅晶看他吃得並不多，想他清瘦儒雅的面容，和葉振的逍遙浪子氣質完全不同，也真是人間百色啊。紅晶對於男生大多是欣賞的態度，她把他們比作原野上的花，春天到了，花朵次第開放，看花的少女也不自覺陷入其中。她最中意哪一朵呢？對，就是這朵。凡事靠自己，可以耐得住孤獨寂寞，也就是所謂孤芳自賞的他啊。就是那個你啊，我心愛的人。

快樂的時光總是那樣的短暫，正所謂人生苦短。及時行樂？不對，是及時幻想。這是紅晶字典裏的話。因為在她的世界裏什麽都可以發生，不管它是可能和不可能。她在想高二有一次學校要求體檢的事。那時候紅晶還沒有告白。那天是星期六，只有高二年段的人體檢，所以人還是比較少的。紅晶急急忙忙地走過去，卻看見了葉振的眼神。紅晶那時候有和葉振在樓梯裏打招呼，葉振的態度也比較好，紅晶原本想和他打招呼，但又看見他的眼神轉移到了別處，就只能作罷。

紅晶又排上了檢查脖子的隊伍，她看著前面的人，葉振那時已經坐在了那裏給醫生檢查。光滑細膩的脖頸被女醫生肆意摩挲，紅晶在後面看著有些沈不住氣。心想那麽一個桀驁的男子怎麽被一個女人玩弄於股掌之間，好好的一個人還被亂動……到了抽血的地方，紅晶還在排隊，葉振就已經抽完了，陳靜宇問他疼不疼，葉振就把被紮的手指露出來給她看，也只出了一點血，紅晶心想這樣的事應該是很好過的，也沒有怎麽放在心上。

差不多是到了最後吧，紅晶一個人到了檢查視力的地方。她看前面都站滿了人，後面空出了一片，對門的房間葉振和一幫兄弟在那邊玩測身高的器材。紅晶看沒人，就自己站到了空位。不一會，後面就傳來康祥瑞的聲音，“啊？”紅晶回過頭，葉振走上來說：“沒事沒事，紅姐先，紅姐先。”“沒關系沒關系。”紅晶聽見了葉振的聲音，覺得很諂媚，像是當年的謝風揚。既已知道了來意，就主動讓開。紅晶素日也不是習慣與人爭持的，原本是他們的位置，就讓開吧。前面的葉振他們還在打打鬧鬧，紅晶看著他們，並沒有說什麽。

弄完了全部的項目，把本子還到老師那裏，就可以回家了。紅晶走的時候葉振已經不見了，但是紅晶一路上還是在想他那諂媚的話。她就是這樣的性格，無論遇上什麽事，都要在心裏翻來覆去地想上好幾遍才算完，更何況是葉振。她心目中的葉振應該是一個冷冽的人，遇事沈著冷靜，行事大方，不茍言笑，卻能幹凈利落地把事情完成，且不留痕跡。又應該是一個純白的人，純潔無瑕，自然靈動，不趨炎附勢，能雪中送炭，氣質神聖不可侵犯。他是自然的愛侶，晨曦的珍寶，不朽的光明，懷抱著存在鐘愛的智慧。造物主的愛子，他亦熱愛著自然之母。

然而情況卻直轉其下，葉振又顯露出一副謝風揚的嘴臉，圓滑世故，遇人諂媚。且不說紅晶平生最厭這種人，可是剛才葉振的態度已經很明了了，但是紅晶還在掙紮。“他可能就是在朋友面前這樣吧。畢竟在那樣的場合，別人有沒說話，也只有他先說了。”於是乎葉振的形象又變成了情義之人，身先士卒，敢為人先，和她心目中的形象稍稍靠近了些，紅晶的心情才慢慢平覆過來。

現在回想起來，真實的葉振與之大相徑庭，紅晶卻愛他的真誠。光是他的那些不良嗜好就可以把他從純潔無瑕的榜上剔除了吧。可是紅晶還是戀著他，只看著他那英俊瀟灑的容顏就足以醉了。誰讓紅晶就是喜歡這樣的男生呢？“一日口頭心頭一時不忘。”耳邊的聲音也說他們的愛情是真愛，她想葉振深情至兩人能心靈感應，又有紅葉之誓，豈不為真愛？紅晶也默默地接受了。

又到了上課的時間，下課來來去去的她卻發現了一件事。方意容在快上早讀課前給葉振早飯，下了課還常在走廊和他說話，還拉他的手。那時紅晶正好從走廊那頭走過來，看到了這一幕。是紅晶愛葉振愛得發狂，當時她心下想：“多一個人愛你，就少一個人傷害你。”她也看到了他看著她的眼神，她卻含笑著走過去，並沒有什麽不快。

一次體育課還沒下課，同學們自由活動，紅晶趁著還沒下課，就自己一個人回到了教室看數學。她天生就沒有什麽數學思維，一些簡單的題有時候還要問別人。正好她那時候在問章詩旎，眼睛卻時不時地看看窗外，有沒有葉振的身影。驚鴻一瞥，葉振瀟灑流蕩地從窗外走進後門，再坐到座位上，看得紅晶不覺驚為天人，不能自已。勉勉強強算是聽懂了章詩旎的解答，再看看答案，算是明白了。她又回過頭去看葉振，葉振卻在和旁邊的方意容說話，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，十分熱絡，應該是曾經在九年級的時候做過同桌的緣故吧。紅晶轉念一想自己，之後每一次說話，葉振就和她說一句話就走了，她也知道葉振現在是沒有心思的，自己徒為擺設，一場春夢，可悲可嘆。

她原本想把她發現的事情和葉振說，內心也組織好了話，就等著發過去。紅晶終是一個深思熟慮的性子，凡事必須謹慎小心。她又想方意容之事若為朋友之間的玩笑，不是追求，自己會錯意了怎麽辦？然而紅晶的直覺一向不差，再說男歡女愛之事誰不是一眼就看出來？紅晶為了大局考慮，終是沒有說。不過葉振那樣的脾性，也算是經歷過很多事了，落花有情，流水無意，過了不知道多久，方意容也找了一個五班的男友，這件事也算是不了了之。

高二的時候，紅晶領略了造化的奧秘，斷了葷食，決定做一個素食主義者。但是家人的反對和耳邊葉振的聲音還是要讓她時不時地吃一些。那時她就是一個嬌氣的小姐，冬天裏還要媽媽給穿衣服，引得葉振都在耳邊說紅晶嬌氣，紅晶聽了立馬換做自己穿，真是比聖旨還快些。中午吃飯，媽媽給她夾了一塊鴨肉，紅晶不吃，又給放了回去。都是愛情的緣故，葉振天天聽她，也勸著她吃：“吃一塊吧。”紅晶立馬就把肉夾了過來，也不管反胃就吃了起來。也只能說癡戀讓人心服口服，心中的信仰都可以拋卻，只道是情關難過啊。

起初陳震和葉振的聲音日日出現，據紅晶的臆測，他們暗地裏還打了一個一塊錢的賭，說是誰先追到紅晶，這一塊錢就給誰。所以他們天天在上課的時候展開叫喊攻勢，旁邊的人也看熱鬧。可嘆鄉裏之人，眼界狹隘，用紅晶的話說，“愛情又怎麽是金錢來衡量的？”更何況是小小的一塊錢。紅晶也不管，日日只是對葉振一往情深。這日英語課上，老師正在白板上講知識點，紅晶耳邊的聲音也是不絕。她擔心葉振坐的遠看不到，就在腦海裏想了一個畫面，是江南水鄉的樣子，裏面還有老師在講的知識點。葉振的聲音只不說，卻嘆了一口氣。就紅晶體會來看，應該是對紅晶心意的憐惜和感傷。

放學，紅晶在二樓看著葉振消失在人群裏，自己也回家了。走在學校的樓梯上，陳震的聲音一直不絕，傳遞著一種煩亂和輕蔑，紅晶就在心裏想：“我想了這麽美的地方你們還這樣。”說到這個地方，就是紅晶的烏托邦，與香居和稻籬，是紅晶心裏的兩種夢想。

與香居為古代仕宦人家小姐的住處，是掃眉才子的休憩之地，上題與香居，又有二聯：與人一芙蓉，贈己一幽居。房舍古雅，擺設珍奇，案上文房四寶，床榻繡紋黼黻，屋前蘭池芙蓉，庭間小橋流水。真是一處好所在，“若能月夜坐此窗下讀書，不枉虛生一世。”

紅晶又想了一位小姐在書桌上寫字，沒想到這小姐卻說話了：“出去！”引得紅晶只能往外，退到門外還不行，直得忘了這去處才算完。

稻籬是古代一般農家的房子，猶如《紅樓夢》中稻香村的樣子：黃泥築就矮墻，墻頭皆用稻莖掩護。裏面數楹茅屋。外面卻是桑、榆、槿、柘、各色樹稚新條，隨其曲折，編就兩溜青籬。籬外山坡之下，有一土井，旁有桔橰轆轤之屬。下面分畦列畝，佳蔬菜花，漫然無際。

亦有菊花點綴，路旁有一石碣，題曰稻籬。屋內紙窗木榻，土竈小幾，盡是農家之意。紅晶又搖身一變成了個農家婦女，正給丈夫端酒，幾樣小菜正吃，炕上的男人像極了葉振，只見他青褐衣，灰藍褲，但仍舊掩不住鳳眼白面，超凡脫俗。他饒有趣味地坐在炕上喝酒，還唱著小曲，三分醉意。這也就是紅晶心裏夢想的安逸自在的生活吧，平常百姓，有一個心愛的人一起相守到老，即使身處茅舍，依然怡然自得。

那時紅晶還在堅持寫詩，有感與香稻籬之意，遂作二詩，錄於其下。

與香

寶簾閑垂

霧鎖林霏

遠望山林之際

何物為芳

晶瑩明潔

借君品調素懷

熏籠閑香

二三宮調揮毫來彰

一浸塵沙顯耀

閑話分香

深藏功名浮華

雲英迷疊

臥醉蓮塘

稻籬

裊裊生煙晚

東籬問菊罷

沁沁井沈香

繞疇起春耕

纖塵落東風

凝澤成炳輝

雨驟啟星翠

花繁舞風回

冶游步香徑

把酒叩柴扉

青牛作桑田

黃犬吠門歸

夜月披代星

未語沈燈簾

漸漸地紅晶也習慣了有幻聽的日子，也聽見了葉振的愛語和眾人一直說的真愛，也像尋常一樣做自己的事情。但就在最近的幻聽裏，她知道了一件事。幻聽說葉振原來喜歡吳雅琦，小時候就喜歡她。紅晶於是想：“在遇見自己之前，葉振他喜歡的是吳雅琦啊。”吳雅琦是五班的，小學初中都是班長，人長得又漂亮，活波可愛，小學時被全班男生喜歡。葉振小學時和紅晶不在一個班，紅晶也不知道他。沒想到葉振和吳雅琦還有這樣一段，但是當時沒有傳出話來，應該是沒有什麽才對。紅晶也拿出了小學時的畢業照，上面有葉振。當時的葉振虎頭虎腦的，一點都沒有現在的瀟灑浪子氣質。“就是個孩子啊。”

餘音未了，本沒有什麽隱情可談，可這件事情卻在紅晶心裏發酵，成為了一個故事。

戰火連天的亂世，葉振成為雄霸一方的諸侯，統領著數萬兵馬，被封為鎮國大將軍，有著赫赫威名。內外兼修，葉主公的家裏也有一位秀外慧中的賢妻，艷名遠播，卻安貧樂道，願下嫁當時並不顯貴的葉振，她就是吳雅琦。美麗善良的主母吳雅琦也不免為姬妾所嫉恨，有一女子久慕主公威名，願委身為妾，終身服侍主公。葉主公聽了大喜，問了名姓，名喚紅鏡，細看那女子，也是花容月貌，便納為妾，服侍主公主母。

故事還沒完，耳邊的聲音就開始叫了，都是說紅晶這個故事不好的。但紅晶還沈湎在裏面，其實腦海裏早就演了一出《紅鏡記》了。“奴願為妾，終身服侍主公主母，無怨無悔……”

故事總是圍繞著主角來進行，結局也一定是美好的嗎？日久天長，主母也生了一位公子，林主公很高興，給家人賞賜，舉辦宴席，都中都知道鎮國大將軍添了一位公子。然而這卻被府中姬妾所嫉恨，她們合計要害死主母。其中的一個侍女因害怕而走漏了消息，主公得知了，連夜叫人來拷問，姬妾們都害怕波及自己，平日又厭紅鏡風流靈巧，多得主公歡心，合計了毀謗是紅鏡所謀。由於主公正在氣頭上，所以就不分青紅皂白把紅鏡連夜逐出了府。冬天裏，都中下著大雪，紅鏡衣著單薄，又受了冤，不久就因風寒而死，時年十七。

紅晶想到這裏，“為什麽我要這麽悲慘的結局？不行，我要當主角。”然而這時候陳震的聲音又說：“葉振的真愛是吳雅琦？”紅晶不理，自是個內外兼修的高士。說到內外兼修，還有個故事，這是上個學期的事了。那天正上著政治，老師講著個人的修養，談到內外兼修，耳邊的聲音又開始了，紅晶的背依然挺直。汪虹欣和陳震都羨慕地看著紅晶，“真是內外兼修啊！”紅晶聽了自喜，面上仍舊是淡淡的。

本想繼續想的，卻沒了思路。“算了，再說吧。”《紅鏡記》就這樣擱下了。

九萬裏長歌，餘音未了。封侯紅鏡，如花雅琦，一般繾綣意。琴花清歌一片，疏影醉裏逍遙。落紅一地，待誰收？浮生若夢，為歡幾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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